肖像:历史的刻度——自序《依旧西窗月》

2019-08-12 13:13:48

贺 疆

在动笔写这本《肖像背后的帝王志》的那天,我坐在阳台上,看了一天的云,从朝晖到晚霞,日光绕着我,把我的身影拉长,缩短,又拉长,窗外的空地上孩子们在放风筝。当我给这本书画上句号时,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年了。

历史是由一个个时代连接而成,每一个时代的印痕又是由一个个事件叠加而成,而每一个事件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。了解历史,除了史家那一支笔外,最直接最形象的莫过于肖像画,看着那在时间的迎来送往中依旧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画作,原来肖像是光影的印痕,就这样给历史镌了刻度。线性的时间,面状的空间,点状的人物,历史就是这样构成的吧。

那些帝王像一帧帧掠过,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,曲未散尽世已非。瞩目那一个个尊贵无匹的人物,通过那一幅幅画布,看尽纵横捭阖、刀光剑影、金戈铁马、鼓角铮鸣;赏罢闲情逸致、云烟蒸腾、波诡云谲、悲欢离合。山高水长的历史,起起落落不外乎生命的叠进,以及生命带给我们的哲思。

《依旧西窗月——肖像背后的帝王志》贺疆著 石油工业出版社出版

如是,就以时间的视角走进历史,梳理一下帝王肖像背后的悲欢离合。不厚此薄彼,也不等量齐观,只做一个隔代的知音,与他们做时空的对话,说他们的沉浮故事,聊他们与时代的互动,谈他们与历史的关联。

肖像,即写真,是真实的再现。在绘画史上,肖像画是发展较早的绘画种类。在没有照相机、录像机的时代,写真肖像是留住光阴最好的手段。真正的肖像画始于14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,达·芬奇的《蒙娜丽莎》就是个中经典。16世纪,提香、丢勒、莱奥纳多、荷尔拜因等在人物绘画方面的成就已经很高。到了17世纪,肖像画发展到巅峰。这一时期,最著名的当是凡·代克。时间,把画家的画技淬炼得炉火纯青。

而肖像,除了对个体的关注,希望留驻时光之外,更具有广泛的社会功能,比如政治宣传、政治联姻、国际邦交、图像报告、彰显身份等,尤其涉及皇家时,肖像画的职能远不是满足自我内心需要那么简单。

在这些画作里,很多成了纪念碑式的作品,比如丢勒的《查理五世像》、凡·代克的《查理一世行猎图》、大卫的《跨越阿尔卑斯山的拿破仑》等;有的是生活片段的记录,比如门采尔的《腓特烈大帝的长笛演奏会》、委拉斯贵支的《宫娥》等;有的是历史事件的承载,比如约翰·菲利普的《国民军》等,不一而足。

而作为交流纽带和桥梁角色的是艺术家,他们担负的是信息的传达,一幅优秀的肖像往往胜过千言万语。这总令人想起中国历史上王昭君和画师毛延寿的故事。大多数的肖像画家,是比较尊重真相的,尽管也会做技巧性的弥补加以美化和粉饰,比如丢勒在《查理五世像》中,胡子遮盖了哈布斯堡家族的大下巴,而且,彼时年迈的查理五世已经无法骑马,在战场上是在马车上指挥战斗的。大卫在《跨越阿尔卑斯山的拿破仑》把拿破仑描绘得威风凛凛,但实际上跨越山峰时,拿破仑是牵着骡子艰难行进的。但这都不影响画作传达出来的撼人心魄的英雄气概,这种艺术的真实,恰恰往往符合人们心底的期许和密望。在真人真实写照这方面,只有戈雅做到了,他把《卡洛斯四世一家》真实地呈现在画面上,竟然让刁钻刻薄的王后默然接受而没有发难,倒真是奇迹。

时间如洪流,多少丰功伟业、多少风云人物,都做了尘归了土,留下的是世间流转的故事和那些永不褪色的艺术。故事可以戏说可以演绎,但艺术却是触手可及的真实。常常看着那些画作里的人物,会生起好奇的心,想一探究竟,更想穿越进他那个时代,亲历那一朝风土人情、那一代文化气息,以及那一番生死博弈。也好奇作画的人,怎么可以用一支笔轻轻松松地就框定了一个人生、定格了一个时代。大概,这就是艺术的魅力,经典的力量吧。

写这本书的时候,常常看着这些画作,会感动,入心的感动。也常常写一个人物,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。读画,读出心灵的共鸣,用艺术的视角体会,竟是一种全新的洞察。原来,那画作,凝集一个时代的共同记忆;原来,那画笔如刀,给历史留下了深深的刻痕;原来,那历史的拐点,竟然是一重又一重的轮回上演。

《记得那年同坐》《依旧西窗月》《今朝风日好》贺疆著 石油工业出版社出版

实话讲,中学学世界历史时,经常会头疼,为那烦琐冗长的名字,为那祖孙不分反复使用的名字。但是,自从踏入美术界,学习西方美术史时,其实也并没有真正把美术和政治意义上的历史关系搞清楚。我常常气馁,是书籍没说清楚,还是我自己迷糊。经常是搞清楚了某某画派,但对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帝王政治又勾连不上,真是纠结不已。我就一直想,该有怎样的一个切入口,可以让艺术、艺术史和政治历史结合起来。

这时,肖像画进入我的视野。欧洲各国皇家流行肖像写真,历代如此,且迥异于中国古代帝王像的千篇一律。这一特殊现象,让我意识到在汗牛充栋的美术资料里,把艺术、艺术史和政治史结合起来,这恰恰是一个空白。于是,我以历史发展的时间顺序为经贯穿始终,以欧洲各国君王之间的横向联系为纬做时代宏阔的描写,纵横两条线索构成坐标轴,而交集点就是一个个帝王。这样既交代清楚了那个时代的整个社会背景,也让人物在错综复杂的关联中特征鲜明。一幅肖像画作,除了前文所述的功能之外,在本书中承载更多的是历史功能,它们就像一个个时间之尺上的刻度,清晰地标明历史的轨迹。

作者简介:贺疆,女,祖籍河北。美术史论家、作家、艺术策展人。树一家之言:创后未来主义和后水墨两大理论,填补了美术史空白。后未来主义为中国艺术走向提出宏观架构 ; 后水墨理论为中国当代水墨做划时代的书写,为中国水墨发展方向提供可参考方案,并鲜明提出殖民水墨和后水墨两个学术概念。 开散文化评论先河,文笔清新优美又不失犀利,兼具传统文化之美。著有《批评的人生·批评家素描》《对面》《记得那年同坐》《依旧西窗月》 《今朝风日好》《禅茶问道》等。策划主持《后未来主义》和《后水墨时代》等系列学术主题展,并策划主持有大中型群展及个展。

点、线、面构成画作,也构成历史。以时间为线,以时代为维,以人物为点,一个个历史的断层,一个个时代的横截面,就这样清晰起来。本着情怀,填补美术史的空白,这也是本书的价值和意义。当然,在本书中,也把画作的作者做了介绍,赏画、读史、读人,是它应尽之责。

触摸艺术,遥望往昔,原来历史的高贵和深邃,一直在里面。

“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;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。”在收笔这一天,窗外的蓝天白云一如起笔那日的云卷云舒,遂想起李白这一句诗。原来,天地间只有逆旅和过客。

原本来,世间一切,终究抵不过时间。恰如那一轮西窗月,照尽千秋岁月,月华如旧。

2019年2月9日 于上林别苑